邊關的風吹過季恩旭烏黑的鬢角，將他身後的披風卷得獵獵作響。

穆簡立於臺階之上，看著站在臺階之下的季恩旭，垂在身側的手猛然收緊。

藏於指間的針紮入掌心。

刺痛讓穆簡理智。

他閉了閉眼睛，深吸一口氣，發狠般開口。

“你若是回不來，我就……”

季恩旭打斷他，“我會回來！”

——你別立這種死亡flag——

那我可就真的回不來了。

穆簡死死咬著嘴唇，兀自掙紮著什麽。李德壯笑了一聲，猛然站起身，抓著穆簡的衣襟，將人往下一拉，唇碰在了穆簡的唇上。

“冒犯了，陛下。”

穆簡笑起來，“季將軍穿這身，可真是好看。”

“啊？”話題轉換的有點快。

所以呢？

“昨天就該讓你先穿著，叫我瞧瞧的。”

“等回來的時候，別急著脫。留給我。”

最親密的事情都做過的兩個人，自然能夠讀懂此時對方眼睛裏的信息。

季恩旭梗了一下，不知道想到什麽地方去了，耳朵紅了紅，咳了一聲，說了一句，“我走了。”

“好，季將軍要註意安全。”

“知道。你還沒有完全康覆，就不要來送了。”

穆簡嗯了一聲。

兩萬人馬集結在城外。

季恩旭騎著自己的駿馬，手輕輕一抖韁繩，便策馬從城門內走出。

煙塵滾滾中，已經到了城樓上，在角落裏偷偷看季恩旭的穆簡，看到那個人，唇角揚起一抹明亮飛揚自信的笑容，撥轉馬頭，催動駿馬。駿馬踏起塵土。那個人漸漸消失在了視線之中。

夷族因了先前穆簡那一計，民心不穩，打起來並不難。但也不可掉以輕心，叫人咬了一口，從身上咬下血肉來。

出發的幾支隊伍，穆簡都不擔心，只擔心季恩旭的那一支，每每也挑著季恩旭那一支隊伍的軍情先看。

季恩旭雖然不是實打實的武將，但這一年來在雁門關，為劉家軍做的事情是實打實的。

造出來的武器，威力也是實打實的。名聲在外，並不難服眾。

他帶兵出城，第一仗就大獲全勝，把夷族趕到了河的另一邊。

過了兩日，遞到案頭的軍情奏折上，又稟告了季將軍神機妙算，以少勝多，將意圖偷襲王朝軍隊的大軍打得措手不及，成功攻下一座城池，並為城中百姓發了解藥。百姓臣服。

穆簡對後面長篇大論得收覆城池的事情，一點興趣都沒有。

一奏折砸在送奏折的人頭上。

“會不會寫奏折？季將軍受沒受傷也不寫？！這麽大一篇，關於季將軍的就只有兩句？！”

送奏折的人跪在地上，噤若寒蟬。

以往的奏折都是這麽寫的，也沒見陛下發這麽大的脾氣。

往後，呈報季恩旭的奏折上，軍情能多簡單就多簡單，剩下的全是季將軍。

季將軍英明神武，自己連戰場都沒上，就用地雷毀了夷族一支軍隊。

陛下很高興。

季將軍今日早飯沒吃。

陛下很生氣。

季將軍昨日受了點傷，手臂上被劃了口子。

陛下更生氣，摔了東西，嚷著要把季將軍接回來。

季將軍兵臨雪城，雪城百姓為求解藥，主動開城門迎接季將軍。城主大人還把雪城最美貌的女子，獻給了季將軍。

這一個奏折，陛下看了良久。

然後笑了。

送奏折的人跪在地上，被這一聲笑，嚇得冒了一身的冷汗。

半月後……

大軍攻下了幽雲十三州中的最後一洲。

大軍集結，直逼夷族王庭。

夷族王庭派人前來求和，願獻上美女與珠寶，並且願意讓小皇子成為質子，修兩國之好。這事大，將軍們就飛鴿傳書給在渭城的穆簡。

穆簡回信極快，用的是邊關最好的獵鷹送的信。

信送到卻沒人敢拆。

因為最外頭寫著——季將軍親啟。

季恩旭拿過來，打開。看了第一行臉就紅了，所幸是夜裏，燭火幽暗，叫人看不出來。

【將軍都不說想我，我可是想將軍想念的緊】

下面還畫了一張圖。

旁邊配字，“想”

這人真的是！

知不知道孰輕孰重！

劉勇有點急，“季老弟，皇上說什麽了？”

季恩旭不動聲色地將紙卷進掌心，咳了一聲道：“陛下說……”

穆簡那個王八蛋，什麽都沒說！

他寫：“你做主！小小夷族真是煩死了！生生將你我分離了將近一個月。這一個月叫我日後怎麽補得回來！你趕緊回來！”

劉勇急死了，“說什麽啊？你叫我看看。”

季恩旭臉色微變，把攥著紙條的手往後背了背，咳了一聲。

“陛下說，可以談和。戰事累及百姓，不宜過久。”

劉勇讚同得點點頭。

“陛下真是仁厚。那這樣，明日我們便去談和。”

季恩旭想起一件事情。

“劉大哥，談和的時候，我想問夷族要兩個人。”

劉勇看了他兩秒，明白他的意思。

“商家的老爺和夫人是吧，你放心，只要人活著，一定給你要回來！”

季恩旭放下心來。

“好。”

談和的過程非常順利。

五日後，劉勇作為代表，與夷族王庭簽訂協議。夷族成為附屬國，每年都要向朝廷進貢金銀財寶。七皇子阿蘇也，隨大軍回朝，成年後方可歸國。

協議達成的那一天，邊關歡騰。

幽雲十三州及邊關五城，煙花齊燃，幾乎要將邊關的天空照亮。

當天晚上，軍隊裏，燃起了篝火，大家團團圍著，一堆又一堆，喝酒，唱歌，跳舞，吃羊肉，慶祝戰事的勝利。

季恩旭被灌了不少，他知道自己的酒量，有了微醺之感後，就裝醉離開，想躲到自己的帳子裏。

營帳剛剛掀開，他就被人從後面抱住。

一只手環著他的腰，一只手捂著他的嘴。

對方口中的熱氣就貼在他的耳邊，熱乎乎的往人的身體裏面鉆，無孔不入。

季恩旭驚得眼睛都瞪大了。

少年貼著他的耳朵，在漆黑的夜裏，叼著他的耳垂，看著他泛紅的臉頰。真的是比姑娘家都要好看。

“季將軍別出聲，可別把人驚來了。”

季恩旭胡鬧兩個字還沒出口。

似是擔心他出聲似的，一個灼熱的吻堵住了他所有的話。

季恩旭推拒他，穆簡就抓著他。

兩個人一番推拒，便齊齊跌進夷族王庭送來的厚毛氈裏。

季恩旭才有空說話。

“你太胡鬧了！”

不在渭城好好待著，居然跑到前線！

少年貼著季恩旭的耳朵，含糊地笑了聲。

“我還沒胡鬧，這才要開始。”

季恩旭的手撫上穆簡的胸口，望著黑暗裏，少年人的眸子，很亮，裏面的癡迷還有愛意，讓人臉紅。

穆簡笑著握住他的手。

“季將軍，別推我啊。”

季恩旭沈了一口氣。

“你來幹嘛？”

穆簡攥緊他的手，笑道：“你答應了的，我來接你回家。”

季恩旭心口微蕩。

這個世界的盛大，燦爛，陰暗，血腥，都是這個世界的。

季恩旭是個局外人。

像浮萍，像孤魂。

唯有穆簡在旁，季恩旭才終於有了踏實的感覺。

這異鄉於他，終於不再是他鄉。

＜正文完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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